希望来得很早,让他爸妈措手不及,在仓促结婚后第三个月里就生下了他。

满月酒那天,希望爷爷高兴地端起酒杯,说:我们老陈家有后啦,按照辈份就是希字辈,就叫希望吧,我们家的希望,小名就叫旺旺,福旺财旺人丁旺。
希望爸是村里的医生。陈小手骑马,陈医生骑摩托,希望就在油箱上颠簸着长大。希望妈在诊所旁边开了家餐馆,一般都是用来打牌,偶尔村委招待客人才开伙。这天打牌的时候,有财老婆说:“我姐姐去甘肃打工了,说那边很好挣钱,陪人唱个歌跳个舞,一晚上就几百块呢。希望妈,你说你这么漂亮,去了还不挣老钱了。”几个年轻媳妇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。
希望刚会叫妈妈的时候,希望妈就出门了,去了甘肃,还有有财老婆,宋老五的媳妇。希望常常拿着他妈的照片跟人炫耀。照片里的希望妈,衣着光鲜性感,唇红齿白,让人心神不宁。
过年的时候,希望妈回来了,给希望带了一大堆的衣服玩具。第二天一早,隔壁的刘明就到处讲,日他大爷,希望妈昨天叫到天快亮了。于是大家就逗希望:“希望啊,昨晚上你爸和你妈在干嘛啊?”希望说:“他们在打架,我爸压着我妈打呢。”众人哈哈大笑。
刚过十五,希望妈又出去了。
陈医生觉得现在诊所位置不好,只有差不多半个村的人来看病。村头那块位置好,还靠着镇街。他拉上希望爷爷去找村长。
“舅姥爷,我想在村头临街的那盖栋楼开诊所,您看,村里能不能给批块地。”
“嗯……这个宅基地不是说批就给批的,这个要看镇政府,还有国土局的。”
“舅舅,您就帮帮忙吧,镇上那些人您不都熟嘛。”希望爷爷插嘴道。
“是啊,您当村长这么多年,镇里领导哪个您不认识啊。”
村长笑了笑,说:“那你们先写个申请吧,我先拿到镇里看看。”
陈医生连忙点头:“好咧,你出手肯定行。我买了点烟酒孝敬您。”
“你看,这是干嘛,搞得这么见外。”
“哎呀,应该的应该的。”
希望逢人就说:“我爸爸要给我盖楼房啰。”有人就问:“你妈是不是挣了很多钱啊。”希望说:“当然了,好多好多钱。”
希望家的楼很快就在村口立起来了。一楼诊所,二楼饭馆。乔迁那天,鞭炮齐鸣,甚是热闹,大家看了新楼都啧啧赞叹。问花了多少钱。陈医生笑笑,不多,还不到十万呢。
自从这帮媳妇去甘肃打工后,大家都喜欢拨到甘肃台了。这天一早,刘明就问有财:“看了昨天的甘肃新闻没?”
“那个扫黄的新闻?看啦,怎么了?”
“你有没有发现那个被抓拍照的小姐很像希望妈?”
“是吗?仔细想想,身形是有些像,但脸不清楚。”
“靠,我一看就知道是她。”
“为啥?”
刘明斜眼回了一句:“你说呢?”
不到半天,全村的人都知道了。有人问希望:“你妈上电视了你知道吗?”希望回道:“你妈才上电视了呢。”
希望爷爷问陈医生:“你要不要去甘肃看看?”
“我才不去呢,丢人。”
“丢人?你盖楼的钱哪来的?丢人也是你送出去的。”
“我打过电话了,说罚了几千块就放出来了,没事。”
“噢,人没事就好。”
没过几天,打牌的时候有财爆料了:
“你们知道吗?希望妈被人烫了。”
“烫了?怎么烫了。”
“就是上次被扫黄组拍照上电视后,就被那个嫖客老婆知道了,然后报复她,在她下面浇了开水。”
“那烫的咋样啊,有没有堵上?”
“我怎么知道,我又没去看。”
“那你怎么知道的?"
“我老婆昨晚上打电话说的。”
“还好没烫脸,要不真可惜的。”
“那烫了屄,谁还敢去嫖啊?”
“也是啊,看来要失业了。”
“你们说陈医生会不会去接她回来啊?”
陈医生正打算去车站看看有没有票,出门就碰到镇里拆迁办的人,说希望家的楼在规划的镇要道上,要拆迁。陈医生赶紧拉上希望爷爷往村长家跑,见了村长,希望爷爷就哭了:“舅舅啊,你要救救我们啊。”村长连忙拉着他说:“这是怎么啦?”陈医生说:“镇里拆迁办的要拆我们的楼。”
“哦,这事啊,我也没办法啊,真没办法。政府让拆迁,你就是故宫也得拆啊。现在就看赔偿多少了。”
“他们说一平米三百三,总共一百五十平,还不到五万,我光盖楼就花了十万呢。”
“唉,你这事通天,我没办法。”
陈医生狠狠地留下一句:“谁要拆我楼我就跟他拼了。”
陈医生回去就看见楼房洁白的瓷砖上画了一个红红的“拆”。希望撅个屁股,拿个粉笔在地上不知道画什么。陈医生走上前一看,居然是“拆”。陈医生气不打一处来:“谁教你的。”希望惴惴地说:“刚才来的几个叔叔。”“妈的个比的,老子跟他们拼了。旺,你跟爷爷回老屋住去。”
陈医生找老海借了杆铳,蹲在楼上等着他们来拆迁。
过了几天,居然平安无事,陈医生心渐渐平复下来,突然想起老婆在甘肃不知道怎么样了。心里正烦闷呢,有财过来叫他去打牌。天要下雨,娘要嫁人,随他去吧。走,先打两圈。没成想还不到12点呢,镇派出所抓赌的来了,把他们一车都拉走了。走时留话:每人五千,明天到派出所领人。
希望爷爷东挪西借,好不容易凑足了五千块,连忙赶往镇派出所,到那却被告知,陈医生现在医院。希望爷爷到医院看到儿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,只有出气没有进气,话都说不出来。医生说他们救不了了,要转到市医院去。救护车还没到市里,陈医生就已经断气了,希望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。希望爷爷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,派出所人告诉他,陈医生很牛逼,进了拘留所后居然用纸币把手铐打开,和牢头躲猫猫,结果撞到墙上了。狱警发现后赶紧送到医院了。还说,他们会依法追究那几个人的刑事责任,安葬费也会给报销的。
希望爷爷回村的时候,楼已经夷为平地了。什么都没剩下,砖头都没几块了。
希望爷爷跟希望说,你好好在家跟着奶奶,你爸爸去找妈妈了,过几天他们就回来了。我去帮你看着楼啊,乖啊,旺。
希望爷爷一个人冲到镇长办公室,噗通一下跪在镇长面前,哭嚎:“镇长啊,你要为我做主啊,我儿子被人打死,楼房被人拆啊,你要不管我真就没法活了啊。”镇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:“这是二楼,要死请到五楼。”希望爷爷怒从心头起:“老子跟你拼了,老子五八年入党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,你他妈叫我去死。”镇长赶紧跳起来叫:“来人啊,快把这个精神病送到医院去。”
希望奶奶拉着希望,希望背着书包,见人就说,我要上学啰,上学了我爸爸和妈妈就回来了。